初七又二分之一

灵魂相认【1】

这篇文来源于一个我突然冒出来的古怪想法:如果他们俩从来没有遇见过会怎么样?如果把所有的过去里,彼此的存在都擦除干净,他们俩又会有怎样的人生,会走到哪里呢?

但是,当然了,每个宇宙里的允在都会相遇的,我非常确定这一点。

于是这个平行宇宙里的郑允浩和金在中,运气就没那么好,他们直到31岁才第一次见面。

 

除了OOC和不足之处外,全文献给郑允浩和金在中互相陪伴,互相支撑,互相依赖一起走过的永远无法被抹去,无可替代的全部岁月。

三万两千字,阅读愉快。

※因为敏感词问题我只能试着分段发送。



金在中第一次记得郑允浩的名字,是在20岁。第一次和郑允浩擦肩而过,在21岁。第一次听见郑允浩的声音,26岁。第一次见到郑允浩,在他31岁,真正生日的后一天,2017年2月5日。

 

让我们先把时间往回拨一点。

 

金在中15岁独身一人跑来首尔,在一家娱乐公司当练习生,口香糖卖过理发店呆过别人吃剩的面也偷偷吃过,明星梦比他能仰望到的,首尔最高那栋大楼深夜里顶楼微弱的灯光还远。他想当摇滚歌手,可公司向来捧演员比歌手火得更快。17岁的时候,公司最当红的前辈主演的那部剧里需要一个高中生弟弟,公司让他接,没怎么劝,拍两集的片酬,够金在中还完拖欠的房租,再换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地方住了。人在生存面前说梦想,比说一个不好笑的笑话还尴尬。

 

他在社长办公室弯腰签了第一份合同,他长得好,年纪又小,正好填现在紧缺的少年演员的空,社长很看好他,笑眯眯指着今天的娱乐报纸头条鼓励他:“其实嘛,演员还是歌手,都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能登上这里,就是成功了。好好努力,你是有前途的孩子。”

 

金在中没辜负公司的期望,靠着两集戏份占据了那一周追剧的姐姐阿姨们热切讨论的话题。19岁主演了第一部剧,那个背负着身世之谜的高中生角色,让他摔碎了一条腿的膝盖,也让他买得起第一辆车,有伤有奖,很公平。20岁,他终于登上娱乐报纸头版,靠的不是他的努力,是亲生父亲一纸诉状把他的养父母告上法庭,狗仔像嗅到腐肉的苍蝇,兴奋地把他两个家庭翻了个底朝天,用大字登在第一页,于是整个韩国都知道金在中实际上比那个有身世之谜的角色更可怜,更值得同情。

 

金在中在家躲了三天,每天晚上蹲守的狗仔来来去去的车灯在他紧拉着窗帘上撕出一道道雪亮的光带。被医生催了两回,才戴着帽子口罩墨镜去做膝盖的复查,从地下车库换了经纪人的旧车开到医院后门,谁都没发现。

 

他坐在就诊椅上,由医生抬起他的腿,敲敲捏捏问他疼不疼,下雨天会不会发酸。金在中仰头盯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看,木然地摇头点头。他讨厌这么干净的雪白,他讨厌医院,每次来都抑制不住地浑身紧绷。

 

他记得去年在片场,在雨天里,他要从一栋楼的天台跳到相邻略矮的另一栋,拉威亚的人疏忽了,他是先听见清脆的一声“咚”才意识到自己的膝盖先重重地着地,承担了他几乎全身的重量,痛,反而是最晚到的一个。那一秒之内听觉先赶来,然后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膝盖,才察觉到痛。一秒之后痛肆虐地席卷了他全部的知觉,他想喊,喊不出来,虚汗全都浮在他额头上,又被大滴落下的雨水融掉。在地面的工作人员离他很远,有好几分钟压根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最后只能脱力地瘫倒在天台上,一个人仰面躺着,凝视着密集的雨幕像颠倒的海水朝他涌来。

 

等他再醒过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雪白,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还是一个人。经纪人回公司交代情况,助理忙着帮他办手术手续,他痛的时候,只有一个人。

 

金在中其实很讨厌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他有八个姐姐,不管他愿不愿意,从小家里就没有一刻安静过,总是有人在吵架有人不间断地打电话有人在逗他。可来了首尔之后,他住在出租房里是一个人,打工的时候是一个人,拍戏的保姆车里也只有一个人等着,受伤了,被媒体围攻的时候,都只有一个人。

 

有几个导演夸过他哭戏很好,情绪来得很快也很自然,刚拍戏那会,还开玩笑说他肯定是个小哭包。可金在中真的不喜欢哭,从手术室出来,见亲生母亲,缩在黑暗房间的角落里一动不动的时候,他都没哭。他觉得自己的眼泪很职业,很乖张,知道现在没人在看,死撑着也不会掉下来。每个角色的眼泪都有观众真情实感的心疼,而金在中要哭给谁看呢?哭有用吗?

 

金在中也不知道为什么隔着屏幕说爱他的影迷越来越多,他却越来越觉得孤独。生日的时候记者采访,问他的愿望,他说身体健康,多接好戏,其实心里偷偷在说,他想谈恋爱,想被人爱,哪怕一次,有人陪着自己。

 

做完复查拿完药,他和经纪人一起往电梯走,刚拐过走廊的弯就看见几个眼熟的狗仔抱着相机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哈欠连天地打盹。金在中都快成条件反射了,只扫了一眼就飞快地缩回来靠着墙,差点被抓个正着。

 

“呀!”他在口罩上面大得过分的眼睛盯着经纪人,“怎么回事?他们跟来了吗?”

 

经纪人也一头雾水小心翼翼地张望:“不能啊……开车的时候我特意看的,一辆跟车也没有啊,怎么可能到这逮你。你等等,我找个人问问楼梯往哪走。”

 

经纪人走去一边,和一个话多的小护士聊了半天,总算把事情搞清楚了:“我说不能是蹲你的嘛,别怕了,人家蹲的是郑允浩。”

 

“……谁?”这个名字让金在中耳熟又耳生。

 

“郑允浩。那个偶像组合,你不知道?男团,现在最红的,他是队长。你天天上自己论坛都不看看你粉丝写的那堆小说吗?还有写你和他的呢。”

 

金在中没法说他不怎么敢看可能还是未成年的那些女孩们写出来绝对能冲击大脑的文学作品,有写他和同部剧男二号的,有写他和女主角的,甚至有写他和粉丝自己的,金在中发现自己一点都摸不透她们幻想的边界:“我和他?我都没见过他,脸都对不上!”

 

经纪人在那乐:“谁知道呢?乱写的吧,写谁都有。好像说你俩是同龄,而且一个演戏,一个唱歌,正当红的就是你俩。你和他们组合参加过一个演技赏的颁奖礼,不过你们当时也没碰面,你肯定不记得了。”

 

不知道是不是曾和他出现在同一部小说里让金在中起了好奇心:“他怎么了?生病了?”

 

“不是。被投毒,ANTI饭干的,往他水瓶里加了强力胶。昨天半夜送过来抢救的,这些小报狗仔,闻着味就来了。”经纪人说得轻飘飘的,事不关己的轻。

 

金在中听到那几个字眼的时候,感觉心都被拎起来一瞬,因为职业关系,他的共情感和同理心一向比普通人敏感点。何况别人可能不理解,但是一样当红,一样小心翼翼活在所有人注视和挑剔下的金在中知道,不设防的被心怀恶意的陌生人攻击是种什么感觉,他有种物伤其类的揪心:“都住院了,他们来这干嘛啊……”

 

“等呗,想抢第一手新闻,等郑允浩一出来抢着就问他是什么感觉,恨不恨投毒的ANTI,巴不得从嘴里能套出点噱头。也挺可怜,你们当明星的,明明是受害者,都来骚扰他。护士说他该做检查了,被这么堵着,也不敢出来。”经纪人像想起什么似的笑,“刚刚那小护士还是他的饭呢,一边跟我说还一边生气,说他队友都没来,就昨天经纪人来陪了会。哎什么团啊兄弟啊,都那回事,你也别为自己男团出道没成可惜了,都辛苦,还不得靠自己。”

 

金在中皱着眉头听了半天,心里模糊浮现出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看不清面孔的男孩子孤零零躺在病床上,隔着一堵墙满是长枪短炮的画面,又一会,那张脸变成受伤的他自己。

 

喝下强力胶是什么感觉呢?他不知道,应该也很痛吧,像膝盖碎掉那样痛。

 

金在中摘下口罩和帽子,对着一间病床的窗户玻璃随手理了理头发,拐过弯就往外走。

 

还在感慨神游的经纪人根本没反应过来,金在中脚步快得他抓都抓不住,压着嗓子跟在后面喊:“你干嘛呢!”

 

本来瘫在椅子上抱着相机发呆的几个狗仔,看见金在中走过来,先是一愣,盯着他的脸仔细瞧,像不相信自己撞见了这么好的运气。很快兴奋地弹起来,闪光灯把他的脸映得比医院墙壁还白,几乎把录音笔戳到他嘴边,“金在中?请问你对这两天沸沸扬扬的亲子事件怎么看?”“你为什么来医院?是来做亲子鉴定的吗?”“你恨你亲生父母吗?”“生母当年为什么不要你?”“你选择上一个角色和你被遗弃的经历有没有关系?”

 

金在中一句话也不回答,紧抿着嘴,只是带着围绕着他的这一群被相机和录音笔遮住脸的陌生人往前走,走廊里所有嘈杂都变成风暴汇集在他身边,他是最安静的风眼。他们原本聚守的那间病房外空空荡荡,金在中经过走廊上的电梯,没按,继续往前走。在他被簇拥着拐过另一个弯时,他远远偏头看了一眼,那间病房门打开了,一个看不太清的,穿着病号服瘦高的男生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收回目光,安心带着这群嗡嗡响的人继续往向下的楼梯走。

 

那个名字在不停被重复着,非要钻进他脑子里所有尖利得能划伤他的问题字句里,清晰地浮现出来了。那三个韩文字每个都带着一个圆滚滚的字符,非常圆润而温柔,像从一潭污水里跳出来温润发光的珍珠。

 

【郑允浩】

 

 

金在中再一次遇到这个名字是隔年,在一个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地方——巴黎。

 

他在两部戏间歇里给自己排了一个月的假,年初排的,巴黎的酒店也是年初定的。那会他颇有信心自己能在这一年找到一个恋人,两个人一起去巴黎度假,在塞纳河的桥上傻兮兮地挂锁。经纪人对他这个想法嗤之以鼻,不相信他能恋爱成功。金在中真的尝试着努力了,可往返机票买的都还是一个人的。

 

他离开巴黎前的最后一站是协和广场,在摩天轮升到最高处时俯瞰整座城市,把它浪漫又风情的模样恋恋不舍地记在心里。摩天轮转到某个角度会有固定在那里的相机自动为每个游客拍照留念,当然,照片取景采光都不那么讲究,质量一般,想把照片洗出来带走价格倒是不一般,没几个人真的会要。可金在中想要,他觉得这样真实留住的一瞬间,比他在摄影棚里摆着刻意设定的造型,反复被修改完美的所有照片都要更好,更有趣。他对着镜头比V的时候在想,如果真的有一个恋人,会陪着自己做这么幼稚的事吗?他被这个想法弄笑了,那张照片拍得意外的好。

 

照片店老板不懂英文,跟金在中比手画脚了半天,听见他说Korea赶忙叫来店里打工的韩国留学生帮忙翻译。小姑娘一边低头数零钱一边跟他解释,打印相片的机器出了点故障正在修,要稍等一段时间才能拿到相片。最后一个尾音卡住了,被硬生生按回喉咙里似的,因为她抬起头来,眼睛睁得极大,惊喜万分的:“……金在中!”

 

从下了飞机,金在中就仗着欧洲看他脸熟的人少,口罩帽子一律不带,每一口气吸进去的都是久违的自由。这是他第一次被认出来,因此他心情也不坏,笑着问:“哦,认识我啊?“

 

姑娘靠点头的频率来表示她的激动:“认识啊认识!我和我妈都喜欢看你演的剧!天哪我今天太走运了!碰到两回明星了!能……麻烦你给我签个名吗?”

 

金在中接过她递来的本子,看见旁边那页上杂乱地挤着十来个韩文签名:“这是谁的?”

 

她说了一个组合名,看金在中依然不像弄明白的样子,又说得具体点:“郑允浩,你知道吗?他是队长,我最喜欢他,高中时候就追他。”

 

金在中签完最后一笔,眼神往旁边落,果然在挤挤挨挨的字符里,找到那个签得很草,但打头一笔依然圆润,珍珠一样的名字。

 

金在中说,我知道。

 

小姑娘更兴奋了,献宝似的把偶像刚拍的照片在电脑上调出来给他看:“他也拍啦!说等下再来取照片,他们是来巴黎拍写真的,现在就在旁边录像呢,在那边。”

 

金在中盯着那由许多个0和1数据构成的,显示在薄薄一片屏幕上的照片。一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生,黑头发,他五官的生动被屏幕有限的分辨率稀释了一部分,但仍看得出英俊,是那种配得起他现在有的关注度的英俊。他脸颊的弧线把他的脸勾勒进一个相当精巧的尺寸里,应该很上镜。笑得极适宜,牙齿是整整齐齐的洁白,看他笑起来的样子,会让人很容易相信这个21岁的年轻人走遍似锦的路,没遇到过任何阴霾。

 

金在中知道那不是真的。

 

照片里,他倒也是一个人,没见什么其他同伴。他也举起手比了个V,那姿势和金在中自己的很像,手指更修长。金在中看了一会,觉得这个姿势也没那么幼稚,不是挺自然清爽的吗。

 

金在中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远远一望,广场令一头有一个摄制组团队挤成一圈包围着不少人,只能看见中心几个略高的头顶,差不多的黑发,不少好奇的游客也聚在周围。金在中看到一个摄影师扛着摄像机转过头来四处拍了一圈,镜头转向金在中这边的方向时,他像被猎枪瞄准的鸟雀似的慌忙缩回去,动作快到差点撞上木质门檐。其实应该拍不到他,距离那么远,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有了镜头恐慌症,开工时镜头是他含情脉脉注视着的恋人,在非工作的时候,比普通人还要更警惕那个黑魆魆的单眼怪物。

 

“你等一会吧!他们也快结束了,等等就能一起拿照片了!”小姑娘非常热情地给他端椅子,请他坐,好像巴不得想让自己今天两场好运气打个照面,而事实上金在中也隐约有点好奇,那个自己在医院有意无意帮了一把的,也会在巴黎的摩天轮上心血来潮拍张照片的同龄男生,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能被巧合牵引着成为朋友一定也挺有趣的。

 

他等了比一会还要多一会,机器还没修理好,广场那边的拍摄也还没结束。金在中看了三次表,很遗憾指针走得太快了,他和那个热情的留学生告别。

 

“真的不能再等一下吗……”她望了一眼广场上人群的骚动,“就快弄好了。”

 

金在中笑着跟她解释:“我快要赶不上飞机了。”

 

“那照片呢?照片怎么办?”

 

金在中抬眼看向小店的墙上,不少旅客将自己的照片裱进相框挂在上面留作纪念,每张里面都是很好看的笑脸:“就留在这里吧,这样我在巴黎也留下了点东西。”

 

金在中拦下一辆出租车的时候,摄制组结束了拍摄,一众精心打扮得像是刚从画报上剪切下来的十几二十岁男孩子被簇拥着经过他身边,staff,粉丝,游客以他们为圆心一层层地挤着,乱糟糟的吵。金在中特意留神找了几眼,没有看见刚刚电子屏幕上显映出的那张脸。有两个正在被补妆弄头发的男生走得慢,与站在车门边的金在中擦肩的时候瞥了他一眼,两个人凑近了说了一句话,又转头看了他一眼。金在中低下头,往外套领子里埋了埋,钻进车里。

 

像是流动的盛宴一样的巴黎,在他两侧的车窗上飞驰而过,拉出两张瑰丽动人的长画。他额头抵着玻璃,望着不停在眼前变换形状和色彩的街道发呆,摩天轮已经被远远甩在他身后,像一只恋恋不舍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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